当纯田真奈收到抬头是“祐天寺若麦女士 要乐奈女士 百年好合”的婚礼请柬时，丰川祥子正捧着东京大学的毕业证和学位证跟同学和老师合照，而后徐徐迈向不远处停着的加长版迈巴赫，在同学们或艳羡、或嫉妒、或感叹的目光中扬长而去。此前她跟原“祥子万事屋”社团的学弟学妹们吃了顿饭，并当场发了几份offer给她印象深刻的社员们。祥子给她万事屋的学弟学妹们开出的薪水是四十万，职位也是经典的管培生——反正用个一年两年他们就会因为考核不通过而自动走人，这也是现在大企业节省人力资源成本的一种手段。丰川定治不置可否，但还是让人力资源部照常为祥子签的这几个应届生办理入职手续。不管怎么说，看到祥子能独当一面，定治心里还是挺欣慰的。

　　“以后招人一定要通过正规途径，”定治在车上跟祥子说道，“你招的这几个同学我看过，吃苦、肯干，适合作为储备人才。但是下次一定要让他们从招聘官网或者招聘邮件投简历，或者找人内推。你这种方式会给人留下口舌的。”

　　“是，我明白。”

　　祥子默默记下定治的教诲。她要做的就是记下定治的每一句教导、始终不渝地遵循定治所定下来的每一条经营方针。

　　丰川定治显然对自己的继承人十分不放心。不过再生一个已经来不及了——他年纪大，而且生下来还需要培养，万一这个号又废了怎么办？相比之下，祥子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不足，但起码能稳住公司内部的各种派系势力，起到一个压舱石的作用。祥子的父亲丰川清告最后还是被获准保留“丰川”姓氏，不过他现在只是一个独立的员工，最近跳槽到了弦卷生物。祥子曾经想去见父亲一面，但是弦卷方面以“丰川先生正在参与机密医药研究”为由没批假期，后来此事就不了了之。祥子也没有想过清告被卖到东南亚噶腰子的可能性，弦卷再怎么说也是日本生物医药科技的龙头，犯不上干那种龌龊事。

　　回到豪华的丰川大宅，祥子将毕业证和学位证收好，丰川家的管家已经将若麦和乐奈的婚礼请柬摆在桌面上了。还好婚礼是周日，祥子直接去就行。

　　祥子在想随礼该随多少钱——不能太多，那样会过于张扬；太少也不行，丰川的女儿可不是个小气鬼。思来想去，祥子决定随一枚金戒指。钻石溢价太高，但金价是永恒的。一枚金戒指既不便宜也不过于土豪，正是最适合的礼物。

　　“要一起去吗？”

　　真奈将请柬扔给三角初华。后者瞟了一眼请柬上的鎏金大字，随意说道：

　　“去呗，不去白不去。”

　　初华倒没怎么考虑结婚的事情。毕竟祥子早就不是她们这个世界的人了，哪有那么多丑小鸭嫁入豪门的好事。她甚至在散步时特意避开豪宅区，就怕在路上偶然遇到丰川家的迈巴赫。真奈也早就察觉到初华对祥子的微妙情感，尽管她觉得有些吃醋，但修养极好的她一直选择熟视无睹。

　　初华的事业只有Sumimi，因此初华必须跟真奈在一起。从大三开始，她们正式成为了全职的校园偶像，唱歌、跳舞、综艺、影视、应援、剪彩、汇演、宣传，她们一度忙得跟陀螺一样团团转，结果害得真奈大病一场，她们这才取得了一个月的长假。有无数少女偶像因为无法承受超出水准的表演压力而过早退役、乃至伤仲永的事例，殷鉴不远，因此娱乐公司同意让她们休息一个月。

　　“这次多少人来？”

　　“不知道，”初华知道真奈有点怕生，于是掰着手指数着可能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大概……有几十个吧？首先是若麦和乐奈的亲戚，其次是我们原来乐队的那十多号人……她们的大学同学应该也会来？总之可能有几十人……”

　　“足够了，”真奈道，“其实，婚礼不需要宾客也能举办。”

　　“不需要宾客？整得跟在情趣旅馆偷情一样。”

　　“因为婚礼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呀。”

　　真奈将半个甜甜圈塞进初华的嘴里。初华顺势吃了起来，边吃边纳闷真奈是从哪个神奇妙妙口袋里又掏出一个甜甜圈的。

　　“少吃点甜甜圈，”初华的嘴里满是小麦粉和白砂糖的残渣，“你就不怕吃出糖尿病？”

　　“我做的甜甜圈都是算好量的！绝对不会糖分超标，”真奈倒是故作神秘，“这可是秘、方~以后要是我们干不下去了，就去开面包房。”

　　“面包房？光是做甜甜圈也不叫面包房呀。”

　　金色大狗似乎耷拉着她的大耳朵。初华感觉气氛有那么一点点暧昧……只是一点点而已。

　　“你笨呀！我都会做甜甜圈了，一般的面包你以为我不会烤？我可有面包师证！”

　　初华“哼”了一声，表示嗤之以鼻。那个证是开食品店时必须要有的食品安全证，有这个证代表真奈身体健康、可手作食品，是强制性的要求。

　　“反正不要在意细节，”真奈的右手不知不觉攀到了初华的狗爪上，“等我们开起面包房来，小初你就去送货，我来做面包。怎么样？反正咱们也不需要太多投入，一间门面、一台小车就够了。”

　　“说得简单……”初华感受到自己裤兜后面车钥匙的弧度，“谁知道到时候小麦粉会不会涨到天价呢？”

　　起码大米已经是天价了。那个八幡海铃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到的廉价东北大米，竟然能一次送我两袋！别干什么违法的事情呀，自卫队现役军官犯罪那可有说法了。

　　“别想太多啦~来，再吃点甜甜圈。”

　　当初华吃下第二颗甜甜圈时，真奈烧的热水开了。然后，真奈将热水倒进放着中药包的大碗里。

　　★

　　婚礼请柬是椎名立希交给高松灯的，当时灯正在给她看自己在杂志上发表的长诗。上了大学以后，灯就不怎么写诗了，因为立希一头扎进实验室无暇创作新的曲目。不过灯还是将一些自己觉得写得不错的诗投到报纸和杂志上，这次她的长诗直接发表到了一份具有全国影响力的杂志，也因此拿到了一笔丰厚的稿酬。

　　“立希要是有时间再写歌就好了。”

　　“谈何容易呀？”立希苦笑着将请柬递给灯，“美国那边已经发了offer，咱们没几天日子了……你看看这个。野猫要结婚了。”

　　灯“唔”了一声，将请柬放在一边。良久，她以炽热的目光盯着立希的眸子，就像是她也要准备结婚一样。

　　“那立希……什么时候一起去领证？”

　　“哈？这么快？”立希嘴上表示不可思议，心里却像得志的中山狼一样猖狂，“起码等我把硕士拿到手再说吧？”

　　“我怕立希跑了。”

　　灯这次直接上手了。她抓住立希的胳膊，一如六年前抓住千早爱音的臂膀。她怕立希去了美国也一去不返，虽然她的剪报显示美国政局重归平稳，但各方面的分析都在暗示范戴克的任期结束后美国必然会再次出现大分裂。美国的排外行为愈演愈烈，作为外国人的立希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去了美国，遭到打砸抢事小，可能……灯不敢再往下想了。

　　“跑不了的！我椎名立希像是那种一言不合就解散乐队的人吗？”

　　立希无意中提到了“乐队”，两个人的心脏顿时都漏跳了两拍。她们已经有四年没有说这个词了，即使是期间看演唱会，她们也都去看单个歌手而不是乐队组合。立希也好久没碰她的架子鼓了，作曲软件中上一个工程文件的修改日期停留在四个月前。

　　人是会变的，立希和灯也不例外。

　　“所以，立希能给我这首诗编个曲子吗？”

　　立希这才认真读起杂志上署名“高松灯”的长诗。是关于太阳的意象，像是……像是六年前那首编到一半的歌。

　　“陽臨栖（ソリス）。”

　　MyGO的最后一支单曲，六年前千早爱音承诺会补齐后半首的。

　　“那个人……是怪物大骗子。没有一辈子的乐队。”

　　立希惊讶于灯对爱音的称呼已经变成了“那个人”。去年立希还专门问过爱音留学事项，不知是代人受过、亦或是心中有愧（大概），立希基本上每个月都要至少跟爱音联系一次，哪怕是听她说她在英国那些没营养的日常也好。她们还互相发明信片，立希现在存了七八张爱音寄过来的、盖着五六个国家邮戳的贺卡。

　　“但有一辈子的我，”立希鼓起勇气，“我再给你编一首吧。就用这首诗。”

　　这首歌属于灯。虽然大概率是要卖给唱片公司赚外快的，但这是给灯作的曲子。

　　“那就去领证。”

　　灯的脑袋里似乎只有“领证”，完全没听进立希说的话。立希无奈，只得抱着灯柔软又充满肉感的身体睡了一宿。

　　★

　　电子请柬发到千早爱音的电子邮箱时，她正躺在长崎爽世的胸口玩手机。此时正是假期，这一次是爱音主动来到伦敦爽世的家来找她玩。黛和塞西利娅纷纷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还动不动就发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真是浪漫的小夫妻呢~你说是不是呀，小塞茜？”

　　“不是！都说了我不喜欢女生！”塞西利娅最讨厌黛以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她，那样只会盯得她心里发毛，“看来得再加把锁了！”

　　“我又不是小偷，至于又加锁又监控的吗……”

　　塞西利娅甚至还在她门口装了监控。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黛喜欢塞西利娅，但塞西利娅的鉴同雷达总是觉得黛是一个高危人物。不过她的雷达似乎对爱音和爽世失效，大概是因为爱音和爽世已经是热恋中的情侣了。

　　“话说，安娜和爽世的同学们都要结婚了吗？时间过得真快。”

　　“当然，”爽世侧着身子对黛说道，“也许很快我跟爱音也会结婚了。现在结婚已经没有太多限制了。”

　　“家里会答应吗？”

　　塞西利娅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多余的问题。她们这个状态跟私奔有什么区别？不论是家里答应还是不答应都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下周就去领证啦~你说是不是，小爱音？”

　　“唔、唔！——当然去啦soyorin~”

　　嗯？塞西利娅觉得爱音的叫声不对劲。怎么有点怪怪的？而且爽世在她身下弄什么？

　　“不过下周可能不一定……我可能要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关于全球治理的。”

　　全球治理？少女们似乎听到了很高大上的词汇。爽世倒是知道爱音指的是什么，她只是奇怪爱音怎么在本科阶段就能参加学术会议。世界上99.9%的本科生都没有资格参加各领域大牛齐聚的学术会议——大概爱音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

　　“讲什么的？都有谁参加？”

　　爱音将会议宣传图发给爽世看。会议的主题是《Z世代政治对全球治理的新挑战》，爽世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名字，那些名字都是当今比较重要的政治人物，其中不乏一些欧洲国家的议员、部长乃至总理、总统。会议的主持人也是有名的政治学家，爽世认出其中一名教授是她在UCL的学院院长。

　　“所以，你是怎么获得这么一个机会的？”

　　爱音才多大！竟然能跟这么多如雷贯耳的名字并列在一起，她到底都在牛津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大概是唔！——soyorin轻点……”

　　塞西利娅摇摇头。她知道自己再杵在这里就不礼貌了，于是一把把黛拽了出去：

　　“我们去买食材，你们慢慢聊。”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寓，还把大门给锁了。爽世知道刚才有些过火，于是双手环抱着爱音的纤纤细腰，怀里的粉色小狗也趁机用后脑勺顶着爽世的下颚，就像是真正的小狗。

　　“大概是说~我在学生会的工作被他们的教授看中了，”爱音说着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这位老师当年可是教过前首相微观经济学的。他还问我对货币政策怎么看，我说加息不是长久之计，关键得符合国内制造业所生产的货币价值。他又问我是否关注中国的新闻，我说没怎么关注，然后他就邀请我参加这么一个会议。”

　　估计是遇到贵人了。爱音的命真好，爽世在心里说道。她有些嫉妒，因为自己在学校累死累活肝pre、肝paper、赶due，结果得分却没比那些游手好闲、论文都得让人代写的留学生高到哪儿去。倒是爱音，随便跟教授扯了点自己对政策的看法，就能换得一张高级学术会议的入场券！世界不太公平。

　　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这是爽世早就悟出的道理，就像“长崎”不是她出生时的姓氏一样。

　　既然这样，那就继续跟爱音做吧。爽世夺下爱音的手机，将她像意大利人那般不停挥舞的双手抓在一起，而后给了她一个深吻。

　　★

　　虽然乐奈在机器人大赛上拿了一等奖，但奖金要分发给团队全体成员，最后真正到她手里的钱并不多。若麦将大部分自己的视频收益提现，再加上乐奈攒的奖学金，正好支撑她们办一场和式婚礼。

　　一切从简。若麦租的两件白无垢礼服早已过季，腰封处早已被污渍染得发黄，不过可以通过后期将这些污渍P白。乐奈穿的那件有着抹茶色内衬，若麦的则是紫色内衬。神官（司仪）则由乐奈的学姐六角凛花担任，凛花说她家里有亲戚是神社的宫司，很熟悉神社婚礼的流程，因此只收取象征性的一个抹茶芭菲作为费用。至于婚礼录像、灯光调试等后备工作则由机器人社的副社长石田义贤带领学弟学妹布置。若麦和乐奈已经完成了西式的婚纱照拍摄，照片会在婚礼中一并播放。若麦租了东京的一家酒店的和式礼堂，因此义贤他们倒也不必过度布置场地。

　　乐队少女们时隔四年再次到齐了。乐奈数着礼金簿上熟悉的名字：千早爱音（Anon Tokyo）、长崎爽世、丰川祥子、椎名立希、高松灯、若叶睦、三角初华、纯田真奈、八幡海铃——军衔晋升为上尉的她也在百忙之中请了两天假前来参加婚礼了。少女们也包了不同金额的份子钱，祥子送了金戒指、爱音和爽世送了五万块，海铃的则是过季名牌包。海铃偷偷把乐奈拉到一边，对她说这个月自卫队的薪水延期发放了。

　　“手里没钱了，真的十分抱歉，”海铃如此说道，“明明美军都要撤了可首相为了所谓的民意依旧要大幅削减自卫队开支……自卫队哪里开支最大他心里没数吗？”

　　“没事，”身为新娘的乐奈却还是像以前那样板着脸，“心意到了就行。”

　　就连乐奈也学会这些套话了。海铃突然有点怀念那个脑袋里只有抹茶芭菲的野猫——眼前的野猫已经被学校和社会驯化，正在逐渐变成一只纯种的暹罗猫。

　　爱音和爽世是她们的伴娘。爱音不太喜欢传统和服，因此她一遍又一遍地抱怨身上和服的款式老土又破旧。

　　“如果交给我们Anon Tokyo来设计，我保准会设计出最符合当今时代潮流的‘新派和服’！”

　　“你可少来……”爽世掐了下她的腰，“要是‘新派和服’就是露大腿露肩、裙摆短得盖不住屁股、还要搭配情趣丝袜，那你就得找你的祖先谢罪了。”

　　“Soyorin又欺负我……呜呜呜……至少鼓励一下嘛！”

　　“我是为了守护我们的传统文化。”

　　司仪凛花穿着她借的巫女服，按照传统仪式让两位伴娘牵着新郎祐天寺若麦和新娘要乐奈入场。整个仪式环节很简单，先是致贺辞，然后新郎新娘交换誓言、喝交杯酒、吃同一根抹茶pocky——这是要乐奈加的环节，最后亲吻、交换戒指。当若麦和乐奈的舌头在对方的口腔里打结时，整个婚礼即宣告完成。

　　雨天的湿气正裹着秋刀鱼的焦味在大厅中盘旋。这次婚礼的到场嘉宾约有五十多名，而原来MyGO和Ave Mujica的成员们正好都坐在一桌。若麦和乐奈捧着酒碗，边向宾客们敬酒边聊着一些没营养的话题。

　　“皇太子不是在小乐奈的大学吗？听说他上课总坐第一排。”

　　皇太子确实就读于乐奈的筑波大学。娱乐圈总有一些人喜欢关注皇室新闻，在这个高度现代化的社会，只有古老且死板的皇室能给人一种猎奇感了。

　　“坐没坐第一排不太清楚——感谢几位女士在百忙之中前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乐奈边敬酒边说着悄悄话，“但我之前好像听说他把他同学的电脑弄坏了，那男生让他照价赔偿。”

　　“然后呢？宫内厅出钱吗？”

　　若麦眼前一亮。这种小道消息可从没在娱乐版出现过！这要是据此写一条“独家新闻”，自己绝对能一夜爆红！光是“皇太子弄坏别人电脑”就够让人笑话了，反正这家伙也是个公认的白痴。

　　“不知道，”乐奈继续向下一桌敬酒，“反正那家伙跟我们机器人社无关。别弄坏我的‘抹茶芭菲一号’就行。”

　　若麦想当皇室记者的愿望破灭了。虽然她早就悟出了投机不会长久这个道理，但一旦有可能的投机机会她还是不会放过。她注意到八幡海铃正以拆解枪械的手速将饭桌上的剩菜往裙下扫——自卫队难道都吃不上饭了吗？

　　“你怎么才吃这么一点？”

　　三角初华也有着同样的疑问。海铃其实胃口很好，尤其是经过多年作战训练的自卫官，进食量大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在这婚宴，她基本上只是吃一点就把剩菜往裙底塞。自带打包盒来吃饭，真有你的呀。

　　“当然是开小灶，”海铃不语，只是一味地对大餐桌上的食物风卷残云，“回去了可就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咯。”

　　“有这么严重吗？还得劳烦八幡上尉来亲自采购食物？”

　　也就只有初华和立希能跟八幡海铃上尉开这种玩笑了。在部队里，海铃已经是个小小的军头，因为她对待手下赏罚分明，她已经在驻屯地取得了小小的威信。因此，能跟海铃开出格玩笑的同事、同学和朋友并不多，初华和立希正是其中两位。

　　“美军，要撤了。”

　　海铃的这句话是凑着初华耳朵说的，只有她们两个能听见。初华捏着军舰卷的手滞在空中，她惊愕地望着眼前这张清秀却显得有些臭屁的脸庞。

　　“上面已经开始讨论所谓的‘非战斗撤离预案’，这几天运输机两头跑，许多高级军官都撤回了美国本土。”

　　“经过这么一闹，美国那边也差不多承受不起这么高的海外投射支出了，现在撤也不无道理，”初华竭力压低声音，避免任何第三人听清她在说什么，“是不是意味着你们自卫队——”

　　“这话别乱说！隔墙有耳。”

　　海铃又将一块牛排收进她裙下的打包盒，然后换上了几年前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喂！立希呢？我说立希呀，你是觉得姐的双腿能够自动飞到你面前吗？”

　　初华立即会意，于是她也学着海铃的样子对立希大呼小叫，场面好不滑稽。那壁厢，丰川祥子也不知是喝醉酒了、还是诗兴大发，竟然捧着登载高松灯长诗的杂志扯起嗓子吟起诗来。

　　“……这个、这个‘太阳’用得好哇！在这里表现出一种光明的意象，代表着我们几个会乘、乘风破浪、直冲千里！代、代表着我们丰、丰川集团的八字就像这个太、太阳一样光、光明！豁然开朗！”

　　“是是是……代表着光明、代表着太阳。小祥，干杯！”

　　“好、好好好！就该跟小睦喝一杯……哈哈哈哈……”

　　若叶睦只是一味地捧哏、敬酒、劝酒。从圣翔艺术大学毕业后，她没有去参加任何的演艺工作，而是靠着家里的关系在美奈美经营的一家经纪公司干着闲职。每天的工作很简单，编辑编辑文案、转发旗下偶像的动态，间或监控一下舆情，一个月能拿三十多万呢。

　　这种“萝卜坑”简直就是为睦量身定制的。最开始她的同事觉得她有着这副仙子般的美貌竟然屈身于简单的文案工作，直到有一天一个同事无意中看到她和森美奈美的聊天记录，于是大家立刻明白睦为什么会在这里了。自然而然地，睦也迅速受到冷落，好在她洁身自好，除了种黄瓜没有任何其他嗜好，有不怀好意者想编谣言都无从入手。Mortis有时候几个月都不出来一次，睦甚至觉得Mortis应该是就此消失了。

　　除去编辑文案外，睦的工作也包括敬酒、劝酒。无论是政府官员、还是私企老板，人人都爱喝酒。为了谈生意、扩展市场，会喝酒成为了必备技能。然而新一代年轻人喜欢喝酒的很少，尤其是高烈度的白酒、烧酒，那更是几乎无人问津——睦除外。睦倒不是觉得白酒好喝，她只是想利用白酒麻痹一下身心。至于为什么要喝酒麻痹自己？她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

　　“喝、喝！咕嘟咕嘟——”

　　祥子像是个大腹便便的、久经沙场的大老板，捧着烧酒就一饮而尽。她今天背着的是奢侈品品牌的鳄鱼皮包，拉链似乎没有拉严实，露出里面的会议纪要、商业策划书、IPO计划书等商业文件。

　　“也感谢丰川小姐百忙之中参加我们的婚礼，”若麦就像是从来不认识祥子一样向她敬酒，“大家再干一杯！”

　　“干、干！咕嘟咕嘟——”

　　祥子的“一杯”相当于其他人的两杯。看来她是没少跟领导喝酒，睦心想。

　　“啊对了对了！向大家报告一件好消息，我们也要结婚，”爱音的叫声像只鹦鹉，“就跟soyorin！”

　　“谁要跟你结婚——”眼见爽世要拆她的台，爱音又祭出她标志性的唐哭：“呜呜呜……soyorin不会要悔婚吧？这么多人呢……”

　　“我没说悔婚啊？倒是你，”爽世气得直接掐了她一下，“你这破嘴就不能说点好的？亏你还说你要从政。”

　　“从政？那是不是说，爱音以后要当首相呀？”

　　在另一边敬酒的乐奈也凑了过来，她以果汁代酒。

　　“她？她要是能当首相，太阳得从西边升起！”

　　“赞成。这个家伙除了色——不对，这个家伙除了身体以外一无是处，一看就不像是首相的材料。”

　　“哎呀……小希别这样说小爱呀……还有小爽世也是……”

　　“我开玩笑的，”立希说着也敬了灯一杯酒，“不管怎么样，大家还是越富贵越好呀。现在祥子要接手丰川集团，小睦也有稳定的工作，这要是爱音也当了首相，以后说不定我们都得仰仗她！你们说，是不是呀？”

　　“是~~”

　　于是，敬酒的对象变成了爱音。少女们纷纷举起酒杯，扯着嗓子为爱音送上祝福：

　　“苟富贵，毋相忘！”

　　“以后我们还得仰仗千早总理呢！”

　　“千早总理万岁！”

　　“天无二日，我心中只有千早总理一个太阳！”

　　少女们俨然像油腻的大叔，在神圣的婚礼上胡扯着各种没营养的段子和八卦，搭配外面暴雨所发出的噪音竟然有一种奇妙的和谐感。

　　★

　　只有一个人没有迎合这些拙劣的客套把戏。真奈默默回复经纪人发来的消息，sumimi下周有一场商业演出。她喝了口冰镇啤酒，打开日程表，将新的演出日期加了进去。初华似乎喝完了酒，她的步伐有些发飘。

　　“你喝多了吧？”

　　“没、没，”初华一身酒气，露出扭曲的笑容，“今天喝、喝得尽兴！喵梦结、结婚，小、小祥执掌集团，爱、爱音当选首相，三、三喜临门呀！”

　　“甭管你是三喜还是五喜，都不能这么喝酒，”真奈嗔怒道，“你可是校园偶像，哪能这么随意耍酒疯的？”

　　“都说了我、我、我没！我这是微~~醺耳~~”

　　“你就是喝醉了！”

　　真奈架着初华来到洗手间，给她洗了把脸让她清醒一些。

　　“还爱音当选首相，她吹牛的那些胡话你怎么也信？对了，”真奈靠在墙边，任由清醒一点的初华洗脸、梳头，“下周五sumimi商演，去静冈，记得改一下日程表。”

　　“静、静冈……说起来，小祥说丰川集、集团在静冈新设了一个医药研、研发基、基地，”初华浑浊的眼神从天花板望到真奈的脸庞，又从真奈的衬衫转到她的大腿，“跟东、东京的丰川医院组团形、形成平、平衡……小、小祥还给我金、金卡……看病打折……”

　　“你这是喝了多少？”

　　真奈真想把沾水的擦脸巾往初华头上砸。太不省心了！她也是头一次见到初华能喝得酩酊大醉，明明她平时不怎么喝酒的。

　　还是说，见到祥子她们能让初华放得开了？但她们六年前好像就分道扬镳了吧？

　　“都说了！微~~醺~~。真、真奈，可以用、用这个金卡。”

　　“还是你用吧，”真奈搀着初华一步一步向门外捱去，“咱们该回家了。”

　　其他少女们也该回家了。外面正下着暴雨，因为天色已晚，她们都被迫打出租车。乐奈的同学们早就分头离开，因此躲在屋檐下避雨的只有她们十一个人。

　　立希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照片，是六年前MyGO的庆功合照。她只是短暂地看了一眼，然后将被雨水晕染的照片重新揣进裤兜。若麦则瞥见祥子蹲在远处，似乎在呕吐？

　　“她酒量不行，”乐奈说道，“如果不是她接触的人需要喝酒，她一定会滴酒不沾。”

　　立希望着对面的便利店发呆。她忽然指着便利店的打折广告：“以前我们十个可是经常去抢半价盒饭的。灯还收集过他们的贴纸呢！”

　　“……涨价了，”灯的眼睛不知道望向哪里，“现在普通的炸鸡块都要四百。”

　　“总比自卫队坐吃山空好，”海铃左手提着几大盒饭菜，右手将一枚勋章交给乐奈，“不是什么珍贵勋章，就给你们当纪念了。要是有打仗，记得给我送点抹茶芭菲当慰问品。”

　　若叶睦陪着祥子一起呕吐。酒量大不代表喝酒不吐，她觉得自己的呕吐物是苦瓜的味道——又苦又酸。自从有一次森美奈美发现她女儿竟然在商业宴会上陪某家大型娱乐公司老总喝酒喝到呕吐后，睦就不再陪同大老板们招待客人了，因此她的酒量其实有所下降。

　　“喝酒、呕吐，再喝酒、再呕吐，”祥子擦擦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这就是大人呀。”

　　“是，”睦突然想起Mortis，“大人的世界就是酒和呕吐。”

　　爱音唱着不成调子的民谣，在爽世和立希的努力下被塞到出租车里。爽世紧随其后，接着是新人若麦和乐奈，再接着是海铃、立希和灯。祥子没坐迈巴赫，因此初华帮祥子和睦叫了出租车。

　　望着逐渐消失在街边的出租车，真奈发现初华似乎在街边捡到了什么东西。她凑过去看，是Ave Mujica的照片。

　　“好久之前的合影了，”初华的酒已经醒了大半，“真的好久。”

　　六年。少女们已经变成了陌生人，但还好初华和真奈没什么太大变化。

　　“回家睡一觉，”真奈边说边招手拦出租车，“以后少参加这种应酬。”

　　雨幕中，初华将那张被雨水泡皱的照片塞进包里。应该是Ave Mujica另外四人中的一个扔掉的，至于是谁初华懒得推理，因为她只想回真奈家睡一个大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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